广州“水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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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7日凌晨3点。

中学体育老师谢峰被手机刺耳的铃声吵醒。窗外，大雨滂沱，闪电不时划破黑夜。

雨下得太大了。他很生气，认为这是又一个骗子打来的欺诈电话。然而，在麦克风里，有人在嘈杂的风雨中大声喊道:你的车被淹了，快过来看看。演讲者是白云区黄石家具城停车场的工作人员，该停车场距离谢峰的家有400多米远。

20分钟后，被大雨淋湿的谢峰看到了令人心碎的一幕。他每天停车的露天小停车场变成了一个齐腰深的水池，在他买下拉维达汽车半年后，只有一个银灰色的小屋顶留在了水里。在周围的水域，有30多辆汽车遭受这种厄运。

地势较低的地下车库已经被淹入湖中，更多的汽车完全浸在泥水中。一名车库服务员战战兢兢地解释说，水位上升得太快了，他们用沙袋筑成的防水堤根本不起作用，车库被水淹没了。

几个面色铁青的车主像受害者一样站在停车场旁边的斜坡上。一个红色的水泵，比消防栓大不了多少，咆哮着把积水抽到远处。然而，水很快就会沿着地形回流。附近道路上的地下水井已经被雨水填满，雨水像帮凶一样不断涌出。

第一个到达的店主恼怒地告诉其他人，他不必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来报案。整个广州都被淹没了，保险公司已经派出了所有的员工。前几步来的车主看着他的车被上涨的水淹没。

无助的车主们在风雨中沮丧地散开了。在滴水回家的路上，谢峰的一只拖鞋差点被水冲走。经过一番忙碌的追逐，它终于被抓住了。

在家里，谢峰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将不得不每天乘坐两辆公共汽车，然后骑摩托车去位于郊区的学校。

谢峰只是那晚在广州有类似经历的数万名受害者之一。从5月6日晚上8: 00到7日早上，一场历史上罕见的暴雨穿过城市的坚硬地面，穿过涌出的排水系统，穿过霓虹闪烁的高层建筑，穿过到处都是封闭的建筑工地，穿过被亚运会粉刷过的旧建筑，带着树叶、沉淀物和废纸、塑料袋和饮料瓶，一路前行，直到它们停留在低洼的地方，然后出现在惊慌失措的人们面前。当晚，广州发生了多达118次洪涝灾害，其中44次严重洪涝。

天空像一条裂缝，谢峰，一个土生土长的广州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猛烈的暴雨。

下大雨时，街道会被淹没。哥哥拾柴在街上卖，嫂子在街上穿鞋。在幼儿园，谢峰学会了哼唱这首已经代代相传的民间童谣。洪水，一个广州人发明的词汇，在五月被媒体频繁使用。谢峰说，这一次它应该变成一个有大雨和洪水的城市。

就在谢峰的车被上涨的河水吞没的时候，远离越秀区天河立交桥的电脑配件经销商黄永琪已经在他的帕萨特车里遇到了麻烦。虽然车窗挡住了车外噼噼啪啪的雨点，但却无法止住我等待已久的内心的烦躁。

这个中年人在这个交通枢纽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他用刮水器擦拭着挡风玻璃上厚厚的水幕缝隙，看到广州大道前几百米的一条路被车轮上方浑浊的黄水淹没了。有时，一些司机会在大雨中跳下车，掂量掂量自己的脚，向前看，然后迅速缩回到车里。在他们下面的天桥脚下，一条汹涌的河流向前奔流。

洪水严重堵塞了广州的许多道路，成千上万辆汽车被困在道路上。广州大道和中山大道等主干道一度瘫痪数小时，无数人被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晚上无法返回。晚上11点，一个朋友打电话给黄永琪，说他在为喝醉的同事开车。结果，他的同事们在喝酒后醒来，他仍然被困在路上。

当天晚上，在距离天河立交不远的繁华商业区杨集村，街边商店的老板们不停地用脸盆和水桶从沙袋里倒水，而在信息技术公司集中的天河区的另一个小丘顶上，可以看到一只红色的锦鲤在高楼之间的水中游来游去。

直到天亮，广州大道中间的积水逐渐消退，黄永琪终于筋疲力尽地回到了家。当晚，广州平均降雨量高达128.45毫米，全市首次启动一级暴雨应急响应。当晚，广州有7人死于暴雨，洪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超过5亿元。

5月7日下午，谢峰的朗逸汽车终于在小雨中被拖到了4s店，但仍没有停下来，那里散落着几十辆脏兮兮的汽车。这一天，广州许多4s店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汽车维修浪潮。

广东省保监局5月9日透露，前两天，全省共收到13000多份洪灾车险报告，预计暴雨造成的损失赔偿将达到1.39亿元。

在等待办理手续的时候，谢峰听到身旁倒霉的老板说，昨晚广州市气象局接连发出黄色、橙色和红色暴雨预警信号，但没有一个收到预警。当谢峰不解地问这些警告信号是什么意思时，车主们面面相觑。一位女车主猜测这可能意味着雨越下越大。

地下儿童

最近几年没有一个城市像广州一样因为频繁的洪水而引起如此多的关注。当报纸、电视和互联网在5月7日开始报道洪水时，每个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为什么广州在多年耗资巨大的排水系统改造后，在暴雨中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广州未知的地下。由无数直径几十厘米的混凝土管和几根直径一米以上的混凝土管组成的排水管网深埋其中。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个日益庞大的管网的设计排水标准，像国内大多数城市一样，沿用了前苏联的模式，即老城区每一到两年一次，新城区每三年一次。

许多年前，当全球变暖只是危言耸听，像厄尔尼诺和城市雨岛这样的概念还没有被理解的时候，这个管网已经在默默地为广州人民服务了。然而，每到雨季，不可避免地会不时受到批评，因为城市洪水造成的健康状况不佳。

在暧昧的城市化的召唤下，近20年来，国内无数城市的地面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现代化，但渗水功能好的农田绿地却越来越多的贴上水泥，铺上石板，城市的天然排水助手越来越窄，淤泥越积越高。在期待城市化光明未来的城市管理者心中，地下排水网络总是被轻视，成为永远不会长大的弱势儿童。

这些儿童承受着城市排水的沉重负担，而这种负担在雨季往往不堪重负。在广州，被5月7日的暴雨彻底摧毁的不仅仅是排水管网，还有以密集的道路、宽阔的广场、宏伟的商场和地上的高楼为代表的头重脚轻的城市追求。

广州没有机会建造一个像法国巴黎地下运河那样宏伟的地下排水系统。市区密集的道路建筑会让每个人放弃把城市翻过来挖来重建排水系统的想法。

现在能做的大部分是增加排水管道，提高水泵的抽水能力，加强城市工程建设的管理。这样，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完全解决城市洪水问题，甚至把麻烦推给邻居。

丁刚地区因每次下雨都被洪水淹没而受到批评，该地区自去年以来一直在进行排水管网和泵站的改造，这使得5月份的几次暴雨中避免了之前的严重洪灾成为可能，但距离这里不远的暨南大学在5月7日的暴雨后被洪水淹没。暨南大学后勤部负责人认为，正是山顶排水结构不良导致学校排水系统堵塞，导致学校大面积淹水。

自去年以来，广州已花费9亿元人民币修复了该市200多个水浸地段。5月7日晚，相当多的翻新地点没有经历严重的洪水，但在城市的118个涝渍点中，有89个是新的涝渍点。

一周后，还没有从持续的雨天中恢复过来的广州，又遭遇了一场历史性的暴雨。据气象部门公布的信心指数，5月14日暴雨中全市平均降雨量为90.67毫米，中心城市平均降雨量高达145.69毫米。

书包里的秘密

5月14日晚上8点，当程晓英走出环市东路的办公楼时，她并没有被溢出门外人行道的汹涌水流所吓倒。她从她漂亮的橙色挎包里拿出一双拖鞋穿在脚上后，带着一把雨伞冲到了汽车站，留下了一群穿着皮鞋的同事。如果他们不想牺牲他们的鞋子，这些人就不能回家，直到外面的水退了。

每逢雨季来临，在广州工作了四年的程晓英都会随身携带一双拖鞋。这听起来很尴尬，但总比穿着泡在水里的皮鞋走路好。这位在一家广告公司担任策划经理的年轻白领笑着说，广州街头的时尚女孩包里装的不是化妆品、手机和钥匙之类的小东西，可能是一双拖鞋。

像程晓英一样，遭受城市洪灾的广州人在最近的暴雨中显然更加谨慎。事实上，公众几乎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做。

今晚的降水再次给广州带来了大范围的道路积水和交通拥堵。根据交通部门公布的数据，市区21条主干道一度瘫痪，甚至最繁华的商业区天河区30%以上的主干道都被封锁。面对大自然突如其来的威严，无论是坐在空的敞篷汽车里，还是站在风雨交加的街道上，没有人能逃脱考验。

半夜12点，在白云区黄石东路的一个大型社区——荷塘月色下的地下车库里，三个穿着短裤和背心的车主站在门口窃窃私语，他们的脚踝被从排水道流出的死水浸湿了。一位谨慎的车主甚至找到了一把长扫帚，煞费苦心地将积水扫进了一条横断面截水沟。一周前，这个社区的一些地下车库被淹。幸运的是，水位没有高到足以损坏汽车。但这足以让害怕的车主在半夜下楼。

车库服务员指着入口斜坡两边已经准备好的数百个沙袋，安慰车主们说，物业管理公司的所有人都是24小时待命的，只要雨再大，我们就会立即抽水，造沙袋。为了打消主人的疑虑，他一路小跑去打开抽水设备的控制闸门，车库里立刻传来沉闷的抽水声。精力充沛的服务员大声对车主说:“看，一切都很好。放心睡觉吧。”这时，正在扫地的主人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在另一栋临街居民楼下的地下车库入口处，十几名年轻的保安已经修建了两座高及腿部的沙袋坝，以阻止道路积水的快速涌入。这个车库上周被严重浸湿了。现在只有两辆车停在里面，其他所有的车都由车主开到附近的高地停车。

荷塘月色居委会负责人说，居委会现在也在待命。除了降雨期间的巡逻人员，居委会的其他工作人员也保持他们的手机24小时开机。如有必要，我们将及时通知上级和社会。广州的无数社区现在都处于这样的紧张状态。

一周前，在谢峰最悲伤的地方，一堵齐腰高的砖墙在被洪水淹没后的几天内被建在了停车场。虽然这阻止了水从上游的路面流过来，停车场里还是没有空的车，依然散落在修理店里。但是此时，谢峰已经安全地睡着了。

不是每个人都被大雨困扰。当晚，几名在广州从事服装贸易的非洲商人在白云区同心路一条半米多深的河边被死水堵住。这些西装革履的外国人像广州人一样卷起裤子，赤脚站在水里。然而，与市政工作人员和试图清理出水口的忧心忡忡的路人不同，广州市的这些路人在城市道路上看到这样的景象，感到惊喜。

他们指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流，偶尔感叹道。当一个打算骑自行车涉水的年轻人蹒跚而行，未能返回时，这些非洲人笑着涉水前来帮忙。在他们缺水的家乡，这样的景象令人难以置信。

此时，黄永琪正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观看骑士队和凯尔特人队之间的比赛录像。下午，当乌云密布，大雨未落时，他匆匆离开了广州，几个小时后，广州变成了泽国。

控水革命

在与洪水对抗的这些年里，这座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城市从未占据上风。

事实上，早在4月22日，一场暴雨就已经导致广州的许多道路、商店和房屋遭受洪灾。然而，5月7日、5月9日至5月14日，一周内发生三次暴雨，降雨量达到440毫米，相当于广州年降雨量的1/4。这是自1908年广州有气象记录以来，汛期从未有过的情况。

尽管广州一直以其包容的城市文化而闻名，但在多次造成恶劣后果的城市洪灾之后，这种罕见而极端的字眼让人们难以接受。据资料显示，广州市的雨水管网已经20多年没有进行过系统的整改，相应的城市防洪措施已经过时。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广州市中心在过去的两千年里没有改变。排水系统环绕城市中心，并逐渐扩展形成一个网络。根据自然地形，形成了由干渠、道路渠和内街渠组成的城市排水系统。排水管网收集的雨水排入道路渠或内街渠，然后流入干渠，最后流入珠江。

1990年以后，广州的排水系统分为雨水排水系统、污水排水系统、合流制排水系统和防洪排水系统，仍采用重力自流排水。地面雨水根据地形由雨水管道收集并排入附近的河流。然而，这种自排水方法有明显的缺点。随着城市建筑的增加，地表地形发生变化，在原有地形的限制下，形成城市洪水黑点。

历史上，广州曾多次发生过内涝。例如，在1915年，洪水持续了22天，包括8天的上涨和14天的下跌，导致10多万人受伤。在21世纪，2005年和2007年都有暴雨，造成了阻塞，但没有一次超过这个频率和强度。

5月7日洪水过后，广州市市长万批评政府有关部门缺乏防范意识、责任意识和联动意识，监管不力，排水不及时。他认为，5月份的暴雨将对广州未来的防洪排涝标准、应急联动水平和应急救援能力提出挑战。

但是人们仍然在网上表达他们的不满。一位市民说，如果生活经常被洪水侵袭，那么一座美丽的城市只是水中的一座城堡。另一位公民说，我们的政府似乎总是善于纠正错误，但不善于避免错误。他抱怨说，政府部门过去在城市排水系统的规划和建设上煞费苦心。

在中国成功的城市化进程中，许多地方政府已经遭受了缺乏前瞻性城市规划的后果。长期未被使用的高层建筑已经被炸毁，影响交通的标志性建筑已经矗立在道路上。交通要道就像拉链一样，被撕开、填满、撕开、再填满。公众似乎永远不是城市发展和变化的主人，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被动的接受者。

北京建筑工程学院环境工程教授车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中国许多城市的防洪规划仍然是过时的，规划只是为了防洪，而对于排水，规划是完全被动的。他描述了这些城市的现状，里面有光滑的马粪皮和一袋谷壳。

现实摆在我们面前，比发泄愤怒的批评更重要的是冷静的反思。在车武看来，中国城市的防洪规划和建设需要一场革命来推动，包括观念和技术的革命、规范和标准的革命、法律和法规的革命、管理的革命等一整套制度，以减轻这种灾难。

广州排水管理中心承诺进一步完善城市排水网络系统。一个具体的指标是，新建城区将每三至五年按照排水标准建设一次，而旧城区将通过系统改造逐步提高排水标准。然而，有些人仍然怀疑，如果下次出现百年一遇的暴雨，是否会出现另一个恶性循环。

5月23日中午，谢峰在修理厂看到了被撕裂的汽车。他担心谁来支付昂贵的维护费用。如果保险公司不能支付所有费用，我们必须和停车场谈判。

今天的天气新闻说，南部地区的第五次暴雨过程即将结束。但是谢峰现在最希望的是4s店能尽快修好车。我受够了，他说。上周在他骑摩托车去学校的路上，他差点和司机掉进了一个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