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丹江口：南水北调的痛与梦

本篇文章4629字，读完约12分钟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跨流域调水工程，南水北调工程试图在行政力量的领导下重新分配水资源。经过七年的建设，它似乎处于“七年之痒”的状态。资本、移民、生态和其他问题都困扰着这个重大项目，潜在的利益格局可能是根本原因。

《时代周刊》11月18日报道，旨在缓解中国北方水危机的南水北调中线工程仍在长江最大支流汉江上游的丹江口库区全面展开。此前，有报道称该项目将延期5年。同时，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将推迟至2013年。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跨流域调水工程，南水北调工程试图在行政力量的领导下重新分配水资源。经过七年的建设，它似乎处于“七年之痒”的状态。资本、移民、生态和其他问题都困扰着这个重大项目，潜在的利益格局可能是根本原因。

“中间路线很难，很难移民；移民难，农民难；农民很难搬出去。”这是湖北省十堰市移民局移民干部总结的经验。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视察丹江口市时指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关键在中线，中线关键在加坝，加坝关键在移民。”显然，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对于移民对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重大意义有着非常一致的判断。

经过六年的建设，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从2009年8月开始，近33万来自库区的移民将在未来四年内被重新安置到这两个省份。其中，湖北省有18万，河南省有15万。

时间短，人数多，搬迁范围广。湖北省和河南省正在开展一项名为“中国水库移民史上强度和难度独一无二”的移民工作。

水漫郡

这不是丹江口库区第一次大规模移民。自1958年丹江口大坝开始建设以来，这座城市就一直与移民问题纠缠不清。从某种意义上说，丹江口的历史就是一部水库移民的历史。

丹江口市，原名浚县，在古代被称为周俊。历史上，周俊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汉水环绕城市，千帆终年汇集。三十多万亩良田，一个马平川。1958年9月1日，当丹江口水库大坝开始建设时，这一切都被彻底打破了。1959年，县城军县迁至丹江口沙沱营地。

据《浚县志》记载，1949年以前，沙沱营仍是一个非常荒凉的地方，唐家庄、泰山庙、王家院等几十个村庄分布在几十个贫瘠的海滩上。这里没有街上的商店，居民们每天都需要渡汉江到对岸的三官庙去购物。

直到1952年，当丹江口水库准备修建时，第一批勘测人员来到了满是荆棘和野生动物出没的沙沱营地。几年后，一个著名的水电城市在这里诞生了。1967年，丹江口大坝蓄水，汉江中上游形成了亚洲最大的人工淡水湖丹江口水库。

由于坝址的位置，丹江口市被淹没在其中，村庄、城镇、县城、土地、房屋、山脉和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被淹没，这些都是来不及在全市重新安置的，从解放到1958年的所有基础设施也被淹没。

全市先后搬迁160，448人，其中71，875人迁出，88，573人落户。农业发展的核心地区被淹没了。库区人均耕地从洪灾前的1.12亩减少到0.32亩，人均口粮从432公斤减少到222公斤，人均分配从80元减少到35元。

“丹江是用强大的劳动力建成的，老弱病残都被砍掉，山和山被冲走了。”丹江口市南水北调办公室副主任丁立贤随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首先，丁力移民到了老君县，他对这段历史了如指掌。

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第一次移民，由于补偿标准极低，仍然存在一些问题。"当时，这是一个政治移民，武汉军区干预，当地军队参与."丁立先说:“根本不存在土地安置问题。只要有土地，你就可以盖房子，到田里去。”

丹江口水库建成后，历时十年的汉江洪水得到了彻底的治理。下游的汉江平原因此成为国家重点粮仓，但丹江口市从此成为全省著名的贫困县。

大坝蓄水后，全市形成了1800多条沟支，百里库区形成了数千条沟支。在一些移民居住区，没有道路，没有河流，没有饮用的泉水，晚上没有电，没有生病的医生，学生很难学习。"库区人民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凉水河镇负责移民工作的党委副书记陈文说。

第二次移民

古周俊的历史随着汹涌的河水而逝。但是当南水北调工程开始时，同样的命运再次降临到这个城市。

2005年9月26日，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控制性工程和标志性工程丹江口大坝加高工程(又称二期工程)在丹江口市开工建设。大坝建成后，丹江口水库的库容将增加100多亿立方米。

丹江口库区的人们正面临着和老君洲人一样的命运:离开故土，迁居他乡。甚至，丹江口的一些第一代移民这次也面临着另一次搬迁。

在凉水河镇甚至丹江口，有很多人因为大坝而移民两三次。丹江口市移民局凉水河镇移民工作站的何怀军一家也将进行第三次搬迁。他70多岁的父母这次宁愿死也不愿离开丹江口。无奈之下，他不得不选择自己搬出去，他的父母被安置在当地。

1958年的大坝建设和1966年的移民被丁礼贤视为丹江口历史上的两大变化，而这两大变化恰好发生在国家政治气候异常的时代。尽管农民的土地被淹，大量文物古迹被毁，但他们“不敢要求赔偿，甚至想都不敢想。”

丹江口大坝工程开始时，效益超过100亿元，但库区移民成为一个相对贫困的群体。然而，一期工程中来自丹江口市的移民并没有完全脱贫，二期工程正在陆续进行。

根据丹江口市委宣传部提供的一份文件，在丹江口大坝加高工程的六年中，大坝建设需要153米以下的低水位。库区水位下降不仅会给交通带来不便，还会严重影响全市43座水库和18000个网箱养鱼，造成数千万元的经济损失，3000多人陷入新的贫困。

库区的农民早就感受到了该项目的不利影响。早在1990年，长江水利委员会就完成了中线工程可行性研究阶段丹江口水库淹没物理指标的调查。此后，丹江口库区开始实施国家停止淹没区建设的政策，并停止了172米以下的所有基础设施建设。
萧条的丹江口

5月中旬，国务院南水北调建设委员会办公室正式宣布推迟中线工程。由于“部分项目需要进一步论证和优化”、“移民安置和征地拆迁工作需要进一步落实”、“项目总体投资大幅增加，需要中央研究和决策”等三个原因，项目将比原计划晚5年完成。

国务院南水北调办公室主任张曾向媒体表示，移民难是投资规模扩大、建设工期推迟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丁立贤看来，这只是原因之一。事实上，洮茶渠首工程进展缓慢也是供水延误的原因之一。

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工程包括丹江口大坝加高工程、库区征地移民工程和洮茶渠首枢纽工程。现在，大坝加高工程即将完工，另外两个项目刚刚开始。进展缓慢的原因在于陶岔枢纽工程不同业主的利益纠葛。

淘沙位于湖北省和河南省的交界处。目前的淘沙枢纽工程是在1968年至1974年完成的淘沙丹引水工程的基础上建造的。洮茶丹引水工程建于“文化大革命”期间，由原河南省登县(现河南省登州市)承担，国家未投入一分钱。

2004年8月，水利部成立了长江水利委员会下属的南水北调中线水源有限公司，负责包括洮茶枢纽工程在内的三个项目的建设。从那以后，国家南水北调办公室成立了一个干线公司，负责修复运河和大坝。

两个业主在陶岔枢纽工程的建设和管理上发生了争执。神秘之处在于，谁负责陶岔枢纽工程的建设和管理，谁就控制着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最大卖水权。

虽然大坝位于丹江口，但丹江口，甚至湖北省，在谁卖水的关键问题上几乎没有发言权。水利部和南水北调办公室、河南和湖北、丹江口和淅川都有不同的利益。

丁立贤表示，就丹江口而言，水利部更赞成建设和管理洮茶枢纽工程，让湖北省分享卖水收入。湖北还建议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每调水1立方米，湖北省财政补偿2美分，但未获中央政府批准。

在各方的竞争下，2008年12月，根据国家调整办公室发布的通计[2008]187号命令，引进了第三个业主单位。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陶岔渠首工程的建设和管理移交给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与湖北、河南无关，与长江、汉江无关。

2009年6月6日，南水北调中线渠首枢纽工程征地拆迁开始，建设正式启动。该项目要到2013年才能完成。事实上，陶岔在2002年底就准备好了。

洮茶枢纽工程的延误也影响了移民工作。北京奥运会暂停后，2008年10月，国务院南水北调办公室发布了《关于开展丹江口库区移民试点工作的通知》。到今年8月16日，河南省已经率先进行了移民试点。四天后，湖北省也开始了试点项目。

"经过五年的延迟，水库至少可以再输送五年的电力."当地市委的一名官员说。大坝建成后，丹江口水库将以蓄水和调水为主，发电为辅。预计年发电量将减少约11亿千瓦时，这不仅将使丹江口市的年供电收入减少1.15亿元以上，还将直接增加企业用电成本2.07亿元。这将对丹江口市的工业经济造成致命的打击。

南水北调工程的任务是解决北京和北方城市的水源问题。对丹江口这个县级行政区来说，这不仅是一个纯粹的水利工程，而且“确保水库的清水输送到北京”有着不可避免的政治意义。

虽然南水北调工程给丹江口带来了许多不利影响，但当地政府仍希望从该工程中获得一些直接或间接的好处，如大量的资金投入、受益地区的对口支援等。但是在目前的行政体制下，现实并不太好。丁立贤用“郁闷”、“郁闷”等词来形容丹江口在谋求地方利益时的尴尬处境。

安置点的新生活:有点闲，有点失落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陈明涛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无语了。每天，他都在自己的小杂货店里无所事事。村子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偶尔，顾客喊他的绰号来买烟、盐和其他物品，然后互相问候。“现在没什么可做的。”陈明涛说道。自9月4日以来，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

这是湖北省枣阳市程楠办事处万惠社区。陈明涛是从丹江口市军县镇关门岩村移民过来的水库移民。有来自28个家庭的129名移民和他一起搬到了这里。在此之前，两组移民先后入住了程楠办事处的惠岗村和王湾村。

陈明涛的家乡是俊贤镇，当地人叫它小川。1967年后，由于丹江口水库的建设，古峻州县城被上涨的河水淹没。后来，人们把这个地方命名为浚县镇来纪念它。

浚县镇三面环水，一面有靠山，就像一个深入汉江的小岛。大多数城镇都是建于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的砖木结构房屋，甚至还有许多泥屋。南水北调中线二期工程于2003年规划完成后，几乎所有县镇都没有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

浚县镇是丹江口市的一个大移民镇。南水北调工程涉及18，100多人，包括境内流离失所者和境内流离失所者。从今年8月20日起，丹江口库区三个镇的移民试点正式启动，军县镇就是其中之一。

陈明涛家原来的房子是三栋砖木结构的瓦房，位于165米的水面上。2014年，南水北调中线蓄水后，这里的水位将达到172米，他家的屋顶将被清澈的汉江水覆盖。

今年4月，陈明涛得知他将搬到襄樊市枣阳市程楠办事处的安置点，在那里他用政府给予的补偿建了一栋两层楼。9月4日，他和其他100多名村民搬到了这里。

枣阳程楠办事处有三个安置点。陈明涛的安置点叫万惠社区，另外两个在10多英里之外。

这个定居点与原来的村庄是分开的，四排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耕地中间。10月29日中午，当记者来到这里时，他没有看到很多居民，大多数房子都被锁上了。

搬迁前半个月，28岁的陈明涛(音译)从广东惠州的工厂回来，他的妻子留在那里工作。以前，他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定居点，一切都由他的父亲处理。“到目前为止，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但经济条件不如我们。”陈明涛坦率地说道。

在搬家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困难，但是当它真的来临时，还是很难接受。“整天无事可做，无所事事。”最近的生活似乎很悠闲，但他内心却深深担心着未来。

他现在不想出去工作。“你不能靠工作赚钱，但你不能在这里赚钱。”陈明涛说道。